美神倾倒众生（二十七）
赫马佛洛狄忒斯毫无防备地被萨尔玛西斯抱着坠入卡利泉水中，一时间水花四溅，发出巨大声响。萨尔玛西斯便在水花掩映中粗暴地撕开赫马佛洛狄忒斯的衣物，不容置疑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你必须是我的，赫马佛洛狄忒斯！”
萨尔玛西斯是卡利泉中的水泽仙女，赫马佛洛狄忒斯猝不及防坠入其中，被无处不在的水流纠缠住，瞬时动弹不得，感受到她的手从肌肤上划过顿时又惊又怒，对她想要做的事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抗拒。
“你强迫我，绝不会得到我的爱情！”在得以喘息的间隙，赫马佛洛狄忒斯愤怒地警告萨尔玛西斯，“我是爱神之子，我将诅咒你永远不受爱情眷顾！”
萨尔玛西斯身体一僵，随即带着他没入泉水中。
“那我更不会让你离开，如果你的心不能同我在一起，就让我们的躯体永不分离。”
赫马佛洛狄忒斯的愤怒和卡利泉水的异响引来了附近神祇的注意，他们看见森林中那眼如蓝宝石一般的泉水边玫瑰疯长，强壮的根系搅碎大地，破开了泉眼的池壁，让这清澈的泉水瞬间浑浊起来。
赫马佛洛狄忒斯凭借着神力从卡利泉中挣脱，水流从他的金发中流下，蓝色的眼睛中冒着灼灼火光，虽然形容狼狈，却比衣着齐整时更令人垂涎，注意到这边的男神女神们看见他的面容纷纷怔愣，突然明白了萨尔玛西斯为什么会掳他到泉中。这样的美貌谁能不为之动容？
萨尔玛西斯看见自己栖居的泉水被他破坏，又见他要毫不留情地抛下她，已经再无办法挽留爱人的她绝望之下跪在地上向奥林匹斯山的方向祷告。
“奥林匹斯在上，伟大的神王啊，我们仁慈的天父，求您见证我的誓言，我决不与赫马佛洛狄忒斯分开！无论苦难，无论疾病，无论生死，我都愿意同他一道承受，我愿失去自我，成为他的一部分，决不抛弃，决不背叛，永远忠实于他！从此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永无期限！”
悲愤决绝的声音传到奥林匹斯，坐在首位上的宙斯扫过眼神各异的主神们，在他的右手旁，属于爱与美之神的位置空无一人。
“她的爱情令我也为之感动。”宙斯说，“在你们看来，我应当站在谁的一边？”
没有人说话，众神纷纷看向看似询问，实则心中已经拿定主意的宙斯，欲言又止。
萨尔玛西斯的爱情固然疯狂热烈，可仍不能掩盖她强迫赫马佛洛狄忒斯的事实，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虽然耽于肉体的享乐，却对强迫的行为提不起好感，而且那是美神与赫尔墨斯的孩子。
美神不在，众神看向赫尔墨斯，他是第一个顶着压力为赫马佛洛狄忒斯发声的主神。
“父神，这不合适。”赫尔墨斯一向是宙斯的忠实拥趸，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对父神的决定表示反对。“萨尔玛西斯的行为过于偏激，她是在冒犯赫马佛洛狄忒斯的尊严。”
一个小小的水泽仙女罢了，如果不是宙斯横插一脚，他的儿子自己就能解决这场麻烦。
宙斯不置可否，看向一向同美神不对付的妻子赫拉：“你觉得呢？”
赫拉知道神王的心意，也明白他为什么在此时看向她。宙斯无非是觉得她与阿芙洛狄忒矛盾深厚，她会因为美神迁怒赫马佛洛狄忒斯，做出不利于他的裁决，可面对着精于算计的丈夫，她突然不想再顺从他。于是赫拉移开同宙斯对视的视线，冷声说道：“主神的尊严不容侵犯，赫马佛洛狄忒斯是美神和神使的孩子，理应由他们做出抉择。”
赫拉的选择出乎神王的预料，他面色冷了下来，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赫淮斯托斯，沉声道：“你是美神的丈夫，享有她的一切权力，那么你来说，我应当站在谁的一边？”
赫淮斯托斯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卷入这场麻烦，他是阿芙洛狄忒的丈夫，而赫马佛洛狄忒斯是阿芙洛狄忒的私生子，理智让他明白他应当为赫马佛洛狄忒斯说话，如此才能得到阿芙洛狄忒的好感，违逆她的心意只会让他们的距离愈行愈远，但情感令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开口。
神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赫淮斯托斯的身上，像是一定要一个答案。宙斯一向是夫妻关系中的强势方，在他看来妻子必须是丈夫的附庸，因而他难以理解赫淮斯托斯的处境。
场面陷入僵持，所有人都看向赫淮斯托斯，等待着他的答案，然而一道身影的出现打破了僵局，使赫淮斯托斯从天人交战中脱身。
阿芙洛狄忒从张扬纠缠着的玫瑰藤中走出，出现在卡利泉边，赫马佛洛狄忒斯看到母亲来，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入母亲的怀抱，像是终于找到了依仗。他还过于年轻，从未有如此无助惶恐的时候，在神王和奥林匹斯诸神的注视下，身为主神之子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也不得不低头任人宰割，被他人肆意决定命运。
阿芙洛狄忒感受到怀中孩子的颤抖，听到他带着哭腔喊母亲，刚从冥府回来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怒看向了奥林匹斯山的方向，遥遥地与端坐在神王宝座上的宙斯目光相接。她眼神冰冷，质问诸神：“你们要逼迫一个毫无过错的神祇替过错者承担错误吗？放任萨尔玛西斯以爱的名义继续伤害他，端坐在奥林匹斯山上的诸位与帮凶有什么区别？”
阿芙洛狄忒口上质问的是诸神，可目光却从未从宙斯身上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究竟是在问谁，宙斯自然也明白，他隐隐感到事情脱出了他的控制。
“你要违背命运的安排吗？阿芙洛狄忒。”神王问。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就请命运三女神前来裁决。”阿芙洛狄忒分毫不让，她怀中抱着赫马佛洛狄忒斯，在大地上与天空中高高在上的神王抗衡。
“你在质疑我。”神王说。
阿芙洛狄忒的眼神没有一丝退缩：“我的话全然出于一位母亲的爱子之心，如果无意冒犯了您，请您看在大母神瑞亚的份上原谅我。”
阿芙洛狄忒看向一旁的萨尔玛西斯，道：“如果成为赫马佛洛狄忒斯的一部分是她的愿望……那么也该由赫马佛洛狄忒斯自己决定她成为哪一部分，不是吗？”
“母亲……”赫马佛洛狄忒斯想要说什么，却被阿芙洛狄忒安抚住。
萨尔玛西斯跪在地上仰望这位传说中的最美之神，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低下头，仿佛心中那些粘稠黑暗的情感在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中无所遁形，她几乎是反射性地感到了羞愧难堪，似乎像她这样的存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应该被泥土掩埋，在暗不见天日的大地深处苟活腐烂。
“我准许你成为赫马佛洛狄忒斯的另一面，替他承受所有的不幸与苦难，你将失去你的名字，失去你的自我，失去存在的一切痕迹，作为他的影子与替身活下去。”阿芙洛狄忒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语，“即便如此，你也依旧不改变你的愿望吗？”
萨尔玛西斯茫然地盯着地面，似乎已经无法思考，失去自我，失去存在……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于是她对着阿芙洛狄忒深深地俯身下去，在神王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拦时说道：“我愿意。”
萨尔玛西斯，不，赫马佛洛狄忒斯留在了那片森林，失去了一切存在痕迹的她也失去了明确的性别，在本体的影响下逐渐模糊了性别界限，曾经栖居的卡利泉水在她的影响下逐渐拥有了特殊的魔力，一切饮下泉水的人都将在泉水的影响下模糊性别，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赫马佛洛狄忒斯。
阿芙洛狄忒将美惠三女神留在赫马佛洛狄忒斯身边，自己回到奥林匹斯。
金玫瑰留在了冥府，美神的长发上没有了发冠的点饰，在满殿神祇的华美装扮中显得异常显眼，却并不失色，她来到了奥林匹斯的主神们中间，没有人舍得将目光从极少展现不加装点的一面的美神身上移开。
宙斯自不例外，他突然觉得赫马佛洛狄忒斯的容貌也没有那样惊人，与真正的至美相比，他的美是那样青涩单薄，不值一提。神王的怒气稍减，他还没有忘记阿芙洛狄忒对他的顶撞，还有这次莫名其妙的缺席，她应当给出解释。
阿芙洛狄忒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环视一周，然后看向神王。
“没能及时回应您的召唤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为之接受惩罚。”她语焉不详，拒绝交代自己的行踪，反而再次将话题带到赫马佛洛狄忒斯遭遇的这场意外，“我只想知道在我缺席的这场会议中，究竟是谁要越过我处置萨尔玛西斯，成全她的野望？
“我才是爱神，赫马佛洛狄忒斯是我的子嗣，神王难道不觉得这已经超出了奥林匹斯众神所能解决的事务范围，冒犯到我的尊严了吗？”
爱神的质问在大殿中回荡，神王稍微温和的眼神逐渐冰冷。
“我以为你应当对我有最起码的敬畏，阿芙洛狄忒。”神王说。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双方争执的声音。
“如果是您要这么做，那么请原谅我的冒犯，我不能接受。”
赫拉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芙洛狄忒，这样明目张胆地顶撞宙斯，她疯了吗？
宙斯冷冷地看着阿芙洛狄忒，一旁的赫尔墨斯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这场面圆过去，就听见宙斯的声音。
“散会。”
神王在爱与美之神的质问下妥协，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在阿芙洛狄忒身上打量，像是重新认识这位同僚一般。或许他们该重新估量她的分量了。
阿芙洛狄忒与赫拉错肩而过时低声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谢谢。”赫拉一愣，随即停住脚步，然而此时阿芙洛狄忒已经走远，刚刚的道谢仿佛是她的幻觉一般，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赫拉冷笑一声，随后也转身离去。她之所以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可不是为了讨好阿芙洛狄忒，不过是同为母亲感同身受，又对宙斯因为阿芙洛狄忒和赫尔墨斯将长得貌美的儿子捂得严严实实，对他无比防备就施以报复的行径看不上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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